
2010年冬天,我把西安的工作辞了,租房也退了,临近过年回家坐车被褥不好携带,就先放在三爻村一个同学的房子里。去当天正好下着雪,同学比我混的好,租的房子是城中村平房中最高档的,一室一厅一卫,房间灯明雪亮的,我的被子装在一个脏兮兮的蛇皮袋里,在客厅的角落里,高大威猛的立着,很突兀。同学笑道,你看,我这房子里放个蛇皮袋不文明吧,明天还有女同事要来这呢。我一脸羞愧出了门,没有手套,一手提着拉杆箱,一手把着肩上的蛇皮袋,在雪地里走的很慢,肩上的蛇皮袋越来越重,几个手指头冻得像粘在了一起。
回到家我妈问,被褥呢。我不说话。她再问,我说扔了。她沉默了半晌,才幽幽道,扔了就扔了,人回来了就行。
这是我长大后第一次去城里工作,冬天天冷,我妈给我带了一床很大很暖和的被子,但又厚又重又笨,我以为里面装的是硬疙瘩旧棉花。那天走出三爻村恰好有一个垃圾堆,就给扔了,扔的却是我妈的嫁妆。据她讲,当年出嫁外婆给陪了两条被子,一床在我上小学期间给用了,当年用不起电褥子,怕费电。另外一条一直压在箱子底,压了20多年还是新的,被我给扔了。很难想象,当年她跟我外婆在棉花地里是怎样一朵一朵的捡着棉花,才捡够了20几斤,再怎样一梭一梭的织布,一针一线的缝了条被子。
我不知道,家里那些常年锁着的衣柜箱子里,还有多少此类物件,自此后,我再也不敢扔家里的旧东西。在年轻人眼里,家里的老家具、旧衣服又丑又旧又笨拙,早就没法用了,殊不知,这些又丑又旧又笨拙的东西,或许是父母生命里最美好的回忆。
我房子没有暖气,上个月我妈又打来电话,说把老家的被子拆几个出来,拿到厚镇给我网一床厚的被子。 入冬一个月来,这件事她提说了三次,好像每年冬天都说要给我网一条厚被子。
可能在母亲的一生中,孩子就是一个丢不掉的累赘, 像那条棉被,又厚又重又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