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渭南】与面无缘║吕红青

渭小青

   

               

与面无缘

“房子半边盖，姑娘不对外，帕帕头上戴，面条像裤带，锅盔像锅盖，油泼辣子一道菜，板凳不坐蹲起来，秦腔不唱吼起来。”淳朴的民风民俗，道尽了秦人的衣食住行乐和独有的地方魅力。但在这引以为豪的八大怪中，我唯独对“面条像裤带”不甚感冒，尽管它的长度宽度韧度很能彰显制作者的功夫。

我是土生土长的陕西人，吃着关中的麦子长大。按常理，对于各种面食我该感激涕零才对，是它们让我永远记着自己的根，并且有了比很多同龄人更“健硕”的身体，所以，对面食情有独钟不应该是理所当然的吗？呵呵。

过去，农村人娶媳妇除了看是否腰粗屁股圆，适合生养，能下地干活外，还要考察那女子是否能做一手好面食，尤其是手擀面。男人们也时常会有意无意地显摆自己婆娘的手艺。端一碗调了油泼辣子的面条，蹲在门前石墩上，粪堆上，碌碡上，吸溜着鼻子吧唧着嘴，恨不得让四邻八舍的人都听见。

值得自豪的是，我的母亲很符合当时好媳妇的标准，务得了庄稼，做得了针线，尤其进得了厨房。不管是手擀面，还是扯面，细的可以像挂面那样整齐匀称，宽的绝对是一根一碗，恰到好处。父亲虽然是公家人，单位灶上的饭菜天天不重样，可他偏偏就恋母亲做的面条。每个周末回家，午饭时母亲是不必循惯例请示祖母的，自然是投父亲所好，擀面条。而父亲总像是饿了几天一样，一口气能吃下三大碗，常常看得我瞠目结舌。父亲好这一口，直到后来得了糖尿病也没有改变多少。以至于我猜想，在那个年代，三观不合的一头沉夫妻，有时一碗面便可成为维系双方感情的纽带。父亲对母亲是感激的，依赖的，这个勤劳能干朴实而又寡言的女人，不仅帮他伺候了老人，生养了儿女，作务了庄稼，还满足了他的胃。

小时候对于父亲，我内心是敬畏的，感情上是疏离的，一周仅见一次，也没多少交流。而周末的那顿饭，让我渐渐地心生厌烦，用行动抵制手擀面不知从什么时候就开始了。全家人吃面，我只喝面汤，偶尔调点葱花泡几块馍对付。父亲先是笑话，再是强迫，再到最后的嗔骂“贼女子，你试火吃一口，看面能从你肚子爬出来不？”“不爱吃面以后给到南方吃大米去。”这一骂不要紧，竟使我从此与手擀面再无缘分。看到它便会想起长虫或者蚯蚓，甚至是母亲每天晚上在昏黄的灯下用香油从年幼的弟弟屁股眼诱出的蛲虫。

后来，成了家，我经常以多年在外上学很少干家务所以厨艺不精为理由拒绝做面条。包子饺子麻食孜卷，甚至煎饼菜合都难不住我，唯独抗拒手擀面。在农村学校工作时，有一次老公馋面条了，他便自己动手，你别说，男人的手劲如果不用来打老婆而用来揉面那还真是物尽其用。正揉得起劲时，一个要好的女同事推门进来，“呀！你还会揉面呢？”老公头都没抬，假装一本正经地说“当然了，水平高太哩，一次能揉两疙瘩。”我扑哧一声笑了，走过去捶了他一拳“狗日的，臭流氓。”同事不解其意，附和着干笑了几声。其实他也不会擀面，不过是把醒好的面用手抻开，下到锅里煮熟，又厚又硬的，放点捣好的蒜泥，佐以花椒和盐，热油一浇，丝毫没有技术含量，但吃起来很有嚼劲，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转眼几十年过去了，我经常为自己不会擀面而愧疚不已，仿佛这依然是衡量好女人的标准之一。每当有异性朋友在我面前骄傲地说他从不在外面吃面条，不知道里面都添加了什么东西时，我脑海里总会浮现出这样一幅画面:身穿家居服的女人，不施脂粉，在厨房里忙着和面，揉面，擀面，很快一碗热腾腾的面条便会出现在自己男人面前。直到其中一位经常吃老婆手擀面并引以为豪的哥们中途换了人，我才明白：人与人之间的情缘其实是一言难尽的。物中一色，人中一点，爱了缺点也是优点，不爱了优点也是缺点。

现在，偶尔也会跟朋友吃一回面条，不管是刀削还是油泼，两搅还是三合一，吃下去，便觉得自己接了地气，是真真正正地地道道的老陕。不过，我始终还是觉得与面无缘，因为那毕竟不是骨子里的热爱，全不似有人三天不吃面，如同犯了大烟瘾，胃里像猫抓一样难受。

管他呢，不会擀面，我也可以很女人。不爱吃面，我依然是"姑娘不对外"的关中人的后代。如果有一天，他说想换一个会擀面的女人，我会坦然一笑:随便。与面无缘无所谓，与爱有缘，才是人生之大幸也！

作者简介

吕红青，陕西渭南人，渭南市临渭区杜桥中学教师，毕业于西北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陕西省诗词学会会员，渭南市作家协会会员。著有诗词曲赋集《池月禅心》。